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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话时,季霆写了一句话给她——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后来季疏晨才知,这句话并不是她爸原创的,这话是梁实秋说的。可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是她爸爸和梁实秋想一块儿去了。

思及此,季疏晨也不再和季霆顶嘴争论,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反正口舌之败无伤体肤,她也早已习惯对季霆骨子里的文人气妥协。

这样一个四处忍耐退让的季疏晨令屈湛有些意外,相较于她对黎若雪的冷漠寡言,她对季霆的态度从细节上就能看得出她对父亲的敬爱与钦佩,甚至带了点称得上委曲求全的礼让。仿佛在这位略显酸腐与斯文的父亲面前,她不稽首任何傲气与清高,只是想做一个事事顺从的乖女儿。

这种怪异的想法令屈湛诡异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下午和上官一家三口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屈湛半搂半抱着季疏晨下楼和大家一起用下午茶时,那男子正安静悠然地坐在钢琴前看书,屈湛听见季疏晨叫了他一声“博文哥”后就突然没了声。博文抚了抚镜框,风度翩翩地起身和两人打招呼,他没察觉到疏晨的异样。疏晨却突然抓紧了屈湛的衣襟,不知为何声音染上了哭腔,她低声哀求屈湛:“我要回房。”

若不是知博文系疏晨同宗堂兄,她那样子屈湛都快误以为是见到初恋情人了。屈湛一个抬手将季疏晨打横抱起送她回房。还没走到床边,季疏晨就松开搂着屈湛脖子的手跳下来,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相册,相册的第一页上是一群眉目俊朗正值青春的少年与两个小女孩。

照片上的人,俨然是季疏晨、季岱阳、唐子骏、尉迟牧北、博文、尉迟靖楠、还有季辉。

屈湛不曾见过这位文采斐然、才华横溢的少年作家,但从年纪与摄影时间来判断,照片最右温润如玉的美男子,必是季家已故嫡长孙季辉无疑。

“刚才博文哥坐在钢琴前的样子,突然就让我想起大哥了。”季疏晨口中的大哥就是季辉,那个早已挥别人间数年的英才。“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对他的模样,只能通过那场葬礼上的灰白照才能记起了。”

好多年前的那场葬礼曾轰动了全市的权贵。人情往来尚不必通晓的疏晨一直记得的,是与大哥最亲厚的表姐尉迟靖楠肝肠寸断的哭声。那时她还小,姐姐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她比疏晨更懂悲伤,比疏晨更懂得什么是永恒的离去。

而小小的季疏晨虽然难过,却忍住了眼泪。

“那时候我以为,只要不像姐姐那样失声痛哭,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哭了。我虽年幼,可我知葬礼是对逝者悲痛最深的时刻,这样的场面都能不哭的话,以后我就更不会哭了。”

“我那时真的以为,葬礼才是最悲痛的时刻,也真的以为,只要忍得了一时,就熬得过一世。”季疏晨凝视相片中干净、俊逸的少年幽幽道。

屈湛眸光骤冷,他不会听不出来季疏晨话里意有所指的决心,他轻捏住疏晨的肩侧过她的身子,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真那么认为?”

“嗬,”季疏晨指尖划过相册上的每一张笑颜,心内却是拔凉拔凉的,“季家那对胡作非为的父子、詹忆茵,难道这些都不是例子吗?”

季疏晨仍是低头看相片,神情却与方才略显矫情憔悴的样子判若两人。

屈湛一时语塞,尔后却听见季疏晨用那种他最厌恶的冷漠、嘲讽的口吻风轻云淡地说:“对了,最好的例子,数你的允白。”她边说边昂起了头抬眼与屈湛对视,眼中的笃定冰冷令屈湛的居高临下显得微不足道。

“季疏晨!”屈湛咬牙切齿地念她的名字,“你怎么敢——”

“敢说出你的心声是吗?屈湛,你太低估我对你的了解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用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换整个家族对一个私生女的认可吗?”

不知是为季疏晨说的内容,还是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震撼到了,屈湛久久都没有回神,如雕塑般硬朗英俊的面容结上了一层冰霜,一靠近似乎还能看见苍白飘渺的寒气。

而此刻的季疏晨内心很矛盾很挣扎,就在屈湛突然起身的刹那,季疏晨抓住了他的衣角,没有俗套小说里女配角的泪光潋滟楚楚可怜,季疏晨只是很平静地问了屈湛一个很俗套的问题:“你说真心话,你爱我吗?”

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屈湛的神经,他居然没有甩开她的手,反而转过身来反问季疏晨,“你相信我吗?”

季疏晨喉头一时间变得酸涩无比,似是何物哽在声道,教她吐不出半字来。最后屈湛放下握在她肩头的双手,不置一言,转身走开。

目送他离去的季疏晨良久才收回视线望向窗外,西雅图的春天真美啊,季疏晨开始安静地掉眼泪。

其实,女人问男人“你爱我吗”,和男人问女人“你相信我吗”一个道理,只是我们都明白这是疑问句,却下意识把它当做是反问、设问,以及,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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