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德巡逻队和美国军人的视线里。他当然听到了关于墙的流言,但没有过分担心,从1952年开始,类似的谣言每年都浮出来至少一次,全都没有成真。在他看来,最糟糕的情况顶多就是1953年重演,人们会像以前那样熬过来的,老实低下头,不要乱说话,等风暴从头顶吹过。它一般只影响那些站得高的人。
白昼漫长,好像来了就再也不走了。莱纳踩着驳船傍晚的汽笛声往回走,躲进“金色鹈鹕”,喝酒,直到夜晚终于展开长袍,把柏林裹进怀里。酒馆打烊之后他才回家,走出了两条街,意识到小说忘在酒馆里,但是现在折返太迟了,只能留到明天再说。能亮的路灯本来就不多,这一晚连最后一盏也被打碎了。公寓所在的那条街完全陷入黑暗,莱纳觉得自己听见了脚步声,在前面,不是后面,他皱起眉,在微弱的月光里,面前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无用的路灯柱投下半透明的影子,像炭笔蹭出来的污渍。他比平常多喝了一份威士忌,不是个好主意,大脑就像装在冷水瓶里,随着脚步晃动,在狭窄的玻璃瓶身上不停碰撞。
所以,打开家门之后,他十分肯定自己看见了幻觉。
窗还开着。安德烈坐在餐桌旁,在墙壁的深色阴影和窗帘的浅色阴影之间。看见莱纳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动作很轻,没有碰到桌子,木椅也没有在地板上刮出声音。莱纳后退了一步,在墙上摸索电灯开关,不敢从安德烈身上移开目光,不知道是怕他消失,还是怕他突然发起攻击。酒精令他的手指变得笨拙,感觉花了一整个小时才打开电灯,灯光照亮了餐桌和半个客厅,安德烈还在原处,看起来和莱纳一样真实。
莱纳半张开嘴,安德烈摇摇头,把食指按在嘴唇上,另一只手指了指餐桌上的一个笔记本和两支铅笔。窃听器,幸好他还记得这件事。莱纳重重地在牧羊人对面坐下,膝盖撞到桌腿,一声闷响,刚才喝下去的威士忌剥夺了灵活动作的可能性。安德烈笑了笑,悄无声息地坐下来,在纸上写了第一个单词,把笔记本推到莱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