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1 / 5)
“是啊,连小宝儿的吃食也不周全了。”褚韶中补充一句,依旧望着小炕桌儿上的有些发乌的大洋。
王燕儿手里紧紧攥着帕子,朝褚韶华讨好的笑笑,“妹妹,你看这样成不成,就当家里借你的。先周转一二,待家里富余了,立刻还你。”
褚韶华的视线落在一直哭泣的褚母身上,王燕儿轻轻的拽拽婆婆的衣袖,褚母眼睛红肿,哭道,“华儿,你这么能干……爹娘养你一场不容易。”
王大力几兄弟连带王二嫂子都觉难堪了,褚韶华却仿佛一无所觉,她站起身,自柜中拿出早收拾好的包袱,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褚家人连忙去拿桌上的大洋,王大姨手快的抢了两块,褚韶中直道,“大姨,这是华儿给我爹娘的钱,你拿这钱可不地道!”
屋内又是一番言语撕扯。
褚韶华却是未曾理会,径自走了出去。
——
这是一段并不漫长的时光,褚韶华不是个没有决断的人,哪怕是这样的结果,她也会有一个决断,而不使自己成为一个求女不得的怨妇一样的母亲,或是一个无娘家可依的可怜的寡妇。甚至,在许多人看来,褚韶华还是一个心硬的人。如陈三婶就说,“这一走,连头都不曾回,也没去看孩子,心也够硬的。”,如王燕儿说,“华儿身上定不止这十块大洋,她那么精,哪里会真将钱全都给了陈家,说不得身上还有不少钱呢。哎,要知道她肯出这许多钱给陈家养孩子,咱们该替她养着那丫头的。”
可是,这些人,这些人又懂什么呢?
在褚韶华那璀璨的一生中,往后那许多的光鲜的记忆与成功的荣耀,却犹不若这一段岁月在她人生中留下的深刻痕迹。由此,终褚韶华一生,她都永远记得这一年冷彻骨髓的寒冬。
北京之一
做为一个即将远行的寡妇,褚韶华离开家乡时绝对不冷清,有如邵家段家这样的人家送上仪程,也有王家表兄表嫂给她收拾的路上吃用的东西,陈家虽与褚韶华折腾拉扯了一个月,今日做事颇是漂亮,陈太太与陈三叔陈三婶都来了,说的话也与褚家有异曲同工之妙。陈太太说的是,“要是外头不好过就回来。咱家还是咱家,萱姐儿还是你的闺女。”褚家人说的是,“华儿别忘了回家,家里还有爹娘。”
倘不知底理,怕得说何其融洽的一家人了。
情已尽,义已绝。
褚韶华裹着件羊皮大袄,上了雇来的棚子大车里,车外那些喧嚣扰攘,以后,便都与她无关了。
——
老家离北京不远不近,坐大车也就两三天的路程。邵家为了便宜来往京城的粮食生意,在外城租了处院子,供过来送粮的伙计歇脚。褚韶华没住这院子,一则院子小,住的都是男人,她一个女眷,住着也不便宜。二则她就要往上海去,可到上海要怎么走,褚韶华尚不知路程,还要去打听。二则,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褚韶华在城内的饭店安顿下来,她当年跟着陈家在北京城好几年,北京城里哪些饭店可靠,她是知道的。要按王大力的意思,可过去暂居魏家,毕竟魏家不是外处,正是褚韶华的亲家。褚韶华却是道,“不用麻烦魏家了,我此去上海,福祸难知,倒叫亲家担忧。”
褚韶华在饭店住下,收拾一番后先去了潘家。潘太太见到褚韶华,既惊且喜,忙拉她坐下,“如何这会儿来北京了?”原潘太太想问褚韶华是不是准备来北京开店做生意的,毕竟先时收到褚韶华的信时,褚韶华信中颇有此意,说是待攒些银钱就来北京讨生活。只是,潘太太是极细致之人,见褚韶华面容消瘦,穿在身上的深色呢料大衣都显的空荡荡,露在外面的一双手也干瘦非常,薄薄的皮肤下,有极细的青紫色血管显露出来。
褚韶华并没有瞒着自己这事,大致与潘太太说了,实在难堪之处,便一语带过。潘太太见她说的语焉不详,只是说在乡下与二房小叔相处不来,心知里头必有不可方说的内情。毕竟,褚韶华是个极聪明极擅与人交际的性情,再者,自来只听说妯娌间有摩擦的,如何会有寡嫂与小叔难相处之事。潘太太也不再问,便说,“出来好,乡下地方到底地方太小,机会也少,你这样的才干,在城中比在乡下好。”
褚韶华默然翘了翘唇角,露出一个笑意,感激潘太太的善解人意,未再追问。
潘太太知褚韶华是来拿钱的,问褚韶华,“金子虽则保值,可现在外头花用都是用洋元,要不要换些洋元带在身上。”
褚韶华道,“有劳伯母了。我还有事想同伯母打听。”便说了想去上海之事。
“你不留在北京吗?”潘太太也是好意,与褚韶华说,“咱们都在北京,你在这里,想做买卖还是有别个打算,也能一起商议。”
褚韶华摇头,“我听许多人说,上海较之北京繁华太多。我出来,就是为了权力富贵。现在,女人能做官的是凤毛麟角,我没正经读过书,也没家族背景,还是挣钱最实在。要挣钱,就要往钱多的地方去。我若有命,做也只做人上人。若无命,我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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