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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恩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逐客令吧?反正,别墅那边没人在,她回去至少可以清静几天。
她走到房间门口才发现门竟被锁上了,原来甘悦歆一时情急便很习惯地躲回自己的房间。虽然尤恩没带什么东西出来,但住在这里几天,她还是买了些东西,而那些东西就在房里。
她在门前来回踱了几步。要敲门进去拿吗?不。这样两个人都会尷尬吧?还是就别拿东西了?可是,那些东西里包含了一本笔记本,是她这几天工作的成果,有着几首未完成的歌。即便尤恩记忆力再好,音感再准确,也不见得能把那几首歌重新写得一模一样。有些感觉是过了就再也抓不回来的。
反覆地左思右想后,尤恩坐回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简单的几样菜。想不到自己还真有做菜的天份,可惜人家并不领情。
她抱着膝盖,直挺挺地往一旁倒向沙发。大家都成双成对的出去玩了。自从和托比在一起之后,伊格尔变得沉稳许多,很少和自己打打闹闹的。少了个可以瞎闹的战友,让生活失色许多。
越想越不开心的尤恩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耳边隐约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那是她设定给曲綦琤专用的。是来道歉的吗?为她打破祕密而道歉。还是来兴师问罪的?责备她不该蹺课。天知道她唸完这学期还有没有下学期可唸。蹺了几天的课,尤其那一天是课最多的时候,这下子真是打翻一篮鸡蛋了。
没有起身接听电话,尤恩反而往更深沉的梦乡前进。
在梦里,尤恩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瑟缩在墙角,父亲一把将她提起来,丢到钢琴椅上,要求她开始弹奏钢琴。自她有记忆以来,父亲永远都是顶着一头乱发,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变得不修边幅。所谓的转变,只因为尤恩曾经看过父亲在台上表演时的照片。若是父亲以现在的这副形象走在路上,绝不会有人想到这男人是举世闻名的指挥家。
除了那头乱发,让尤恩最害怕的,是那疯狂的表情,狰狞的眼神。所以,尤恩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音乐教室里的贝多芬画像。贝多芬对音乐狂热的表情,在尤恩看来和父亲疯狂的表情如出一辙。
五岁大的尤恩坐在钢琴前,努力地不让手指颤抖,因为一颤抖就无法弹出正确的音符及节拍。父亲的听力极佳,只要稍有差池,他的棍子便会落在尤恩的手指上。所以,尤恩能做的就是努力地弹好曲子,少出点错误就能少挨点打。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对五岁的小孩而言,有着先天上的障碍,小小的手掌即使勉强能跟上紧凑的节奏,在琴键上却有着跨越不了的距离。当棍子敲在她的指节上时,她痛得弯下腰紧握着手指。黑色的石英地砖反射出窗外的月光,温柔的月光在此刻成了她最痛恨的东西。
通常在挨打之后,随即而来的会是父亲的咆哮声,但这一次,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细细的呜咽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尤恩抬起头,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父亲倒卧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就连胸口的起伏都没有了。
那是尤恩自从有记忆开始便经常做的恶梦,父亲死去的那一刻,永远地烙印在她脑海里。但是,尤恩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场景,抑或是她自己想像出来的。
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因为难產去世,因为父亲伤痛欲绝,只好由外婆将她抱回去抚养。到了三岁的时候,外婆也去世了,父亲将她带回家。每天都逼着她练琴,完全不考虑她的生长状况,也没有太多的基础课程,只是播放乐曲给她听,偶尔会亲自示范演奏一遍。然后就要求她得弹出一模一样的曲子。
父亲说,这些曲子都是母亲的最爱,也是母亲最擅长的曲目。所以,身为女儿的她没有理由弹不好。
到了五岁的时候,父亲心脏病发去世了。据说,当时尤恩独自在家待了三天之后,才被负责定期打扫的清洁工发现。她被送到孤儿院,住了两年之后,父亲的好友辗转找到她,将她接进杨家。
到了杨家之后,她遇见生命里的第一位天使。天使说要教她钢琴,却没有人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钢琴。两年没有摸过钢琴,让她再次碰触到琴键时,生疏得就像初学者一样,每压下一个琴键,就觉得琴键上像有着锐利的刺似的,让她无法完全按下。
天使笑了。天使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弹琴的时候,手指要明快有力,不可以犹豫,也不可以拖泥带水。
为了天使的笑容,尤恩摒弃对钢琴的厌恶,专心致志地练习着弹琴。在他人眼中的天份,其实不过是从小被打骂下训练出来的挣扎。但是,天使净化了她心里的阴影,让痛苦的事转变为快乐的事。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维持不了太久,当快乐的事变成一种煎熬之后,人总会希望自己不曾快乐过。如果不知道世界上有甜蜜这种味道,也许就会觉得痛苦也能带着回甘。
每次她做恶梦的时候,都只能抱着棉被痛哭。但这次,多了隻温暖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抚平她痛苦的眉间,轻拂过她的瀏海,拨去让她烦躁的碎发。
「没事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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