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2 / 3)
若生了死志,出了叁长两短谁都跑不了。他现在有点后悔接受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走到廊下,又听见黄门侍从们七嘴八舌。有的说:“这有什么难的,强按着皇帝把药喝了就是。”另一人说:“今天咱们折辱了陛下,明天他砍咱们的头!”
皇帝这位主子久不出现,宫人纪律也逐渐松弛。段胜心烦意乱:“再多说两句,大家脑袋都没有了!”众人勉强安静下来。
段胜往角落里看了一眼。常和手下得力的几个黄门坐在角落里,秋风里凄凄惨惨地围着药罐扇扇子。本来他们冷板凳是坐定了的,只因被皇帝点选了查验饮食,还勉强在玄元殿前侍奉。段胜这时候别无他法,走到他们面前说:“你们也吃皇粮,总该想想办法啊。”
为首的黄门周偃说:“了解陛下心思的,莫过于常和。”段胜无奈道:“去找他就是了。”
周偃遂领了叁个黄门出宫去。常和趴在榻上养伤,这几天他这个待罪庶人的榻前倒是很热闹。刚走了一些与皇帝亲近的臣子军官,向他试探皇帝在禁中究竟如何,又从宫里来了这几位。
常和下不了榻,抹着眼泪说:“你们可千万看顾好陛下,无论如何,他对你我不薄。”
周偃等应了是。不多时,从府中出来,径直叫了车马,往城外去。
城外的雨淅淅沥沥,高祖陵为一片浅淡的山岚笼罩,如仙人境。素女启门时,白雾从外头涌入,其间浮现出她久未谋面的深青宫人袍。
周偃对她拱手道:“仙客,今日叨扰实在是不得已。仆是陛下身边侍从,不知您是否听说,陛下已因病辍朝多日,他恐怕——”
素女眼看他说不下去,拈起袍袖,开始抹眼泪,随行的黄门俱是一副如丧考妣模样,霎时愣在原地,惊愕地半张着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过一会儿才道:
“多谢常侍,只是小道既已舍身入观门,红尘中事,无意再管。陛下的事情,还请常侍们多多用心罢。”
周偃见她回应冷漠,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跪下来呈给她:“有一样东西,是仙客赠予,务必物归原主。”
正是从前她挂在他玉带上那一条长命缕。
素女见到这样东西,心头一沉。
他连她长命的祝祷也归还回来了。
寓意不言而喻。她捂住嘴,背过身去,茫然无措。
万物草木,生也柔脆,死也枯槁。天地尚不能久乎,何况于人乎?她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生死本来是很常见的事情。道理这样通达,可是为什么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流眼泪呢?
看来她是开悟不了了。素女心中一恸,泪盈于睫,终于扑簌地滚落下来。
是周偃在地上叩首,惊醒了她:“仙客心里难过,仆亦明白。现在抓紧去,或许还能见到陛下。仆想,陛下的心愿也是见到您……”
只见那女道士转过身来,面上挂着两行清泪。事情好办了,周偃即刻道:“车马就在观门外,不知仙客可否愿意下山走一趟?”
见素女仍旧犹豫,他索性站起身来,行告别礼,“看来仆等惊扰仙客了,这是国朝大事,仙客迟早会得到消息的。咱们走吧。”
素女心里一惊,忙喊:“慢着。”她惶急地点点头,眼泪如宝珠挂在颊边,“小道愿意下山。”
黄门们喜上眉梢,匆匆挟着素女就要上车。马鞭落下,车轮转动的一刹,素女忽然清醒过来,掀开帘子,问驾车的周偃:“陛下得的什么病?”
周偃迟滞片刻,才答:“禁中的事情,我们这些侍奉的人可不能在外多言。”紧张地看了一眼车辇中的素女。过一会儿,她说:“可否停车,容小道回观中换一身衣裳?”
周偃心里一惊,这个女人看出端倪来了。他使了个眼色给两边随车骑行的黄门。麻绳就藏他们袖子里。几个黄门对付一个女人,绰绰有余。
他们等候在观外,周偃压低声音和其余人商量:“去个人绕到道观后头,可别让她跑了,咱们就白来一趟了。”
正此时,观门大开,方才那个穿青色道袍的女冠不见了,一位宫装丽人迤然而出。
众人飞快驾车赶回了宫城里。此事先报太后圣裁。太后偶感不适,正传一位民间女侍医问诊,听了这事纳罕道:“她不是皇帝自己逐出去的吗?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段胜连忙劝:“当初陛下赶走她,是不喜欢她犯颜直谏。倒也不是她的过错……”
太后斜睨他一眼,意外地没有深究。到底,她只是要吓唬一下皇帝,却并没有到要废了他的关口:“那就叫她再去直谏天颜好了,叫皇帝消停一些,莫让哀家日日不安。”一手支起额头,闭上眼睛。
段胜得了太后许可,匆忙地请素女向皇帝寝宫外驻守的禁军报备:“今儿的事,姑娘可不要忘记仆呀。”
素女第一次见到这么冷清、萧肃的玄元殿。中郎将魏延年是太后的外甥、皇帝的表兄,严肃盘问她:
“你可想清楚了,玄元殿现在只须进,不许出。所有出入供给,都要经由禁军、中尚署、宫府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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