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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一)(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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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我十岁;我完全不记得爸爸究竟是怎么离家的;他倒底是早上去上班就没有回家,还是有一天去倒垃圾但没有再进家门?我真的不记得;我以为要永远离开的人总会郑重说一声再见,当时也许我会迷惑,但事后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刻?可是他没有,或他有这样做,以为我会感受到那种郑重,以为我会一生都记得,但很不幸的是我没有那种悟性,于是,我失去心里那种珍贵的衝击

想像中,这种事情对妈妈应该有相当程度的震撼,可是,她没有–或者,只是我没有办法感受到她的震撼,要不,她不愿意让我感觉到她的感受,于是很小心仔细的把它收藏到一角爸爸的离开在我而言非常突然,我相信多少对妈妈也一样,可是,她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感觉上好像经歷过了很多次防火演习一样,于是当真正有火灾时,可以带着沉着冷静的态度,按步就班好像处理条例明确的事情一样,马上行礼如仪的实行应变步骤

在爸爸离家后可能不到一星期吧,妈妈决定搬回台湾,带我暂住到外婆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遗传,外婆的态度也非常冷静;现在想起来,如果她们两个人都号啕大哭,哭喊着我爸丢下我们要怎么办呀…之类的,那我真的会骇怕可是,她们这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或是发生得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心里会感觉比较轻松吗?我不敢确定

不过,不论心里的感受如何,生活里所有事情的安排,一切都顺理成章到匪夷所思;我被送去妈妈认为比较好的私校,她自己找到工作,找到住处,然后我们搬过去我的新学校–我觉得班导对于我”美国人”的身份,跟大部份的人一样,有着相当好奇的亲切;我在家跟爸妈都讲中文,在美国也上过中文学校,可是我那些中文要在台湾正式上学显然是不够用的;对于这一点,对于我那跟台湾体制衔接不上的学科背景,可想而知我的导师觉得很头大,在不知道要拿我怎么办才好的情况下,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我交给班上最杰出的同学,让他当我的”小老师”,什么不会的我都去问他,他什么也都得教我,这样事情就算是完满解决了

彦,就是那被指定的”小老师”

彦当我的小老师,讲起来也是另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我们两个人身高体型差不多,在教室位子本来也就会坐在附近,所以,就算他没被指为我的小老师,有什么问题我应该也还是会就近问他吧彦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清秀和冷静;他的体型瘦长,头发很细很软,在耳朵后面的发根有一点小小的自然捲,所以很服顺的贴在脖子上他的下巴尖尖的,皮肤很白,眉毛顏色也很淡;他的眼神非常沉着稳定,在我问他问题时,他总静静的看着我,很有耐心的听我讲完,然后不急不缓的确切回答我,中途还会停下来观察我是不是听懂他的说明有的时候,有些不懂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问,可是他却可以看得出来我的问题在哪里,而及时给我需要的帮忙

在班上,我不是跟别的同学玩不起来,而是–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也许我的生活看起来很上轨道,可是,我心里却有种不安定的感觉,有时我坐在教室里,恍神间会以为我还在美国的学校,完全没有把一股脑的中文听进脑子在十岁那个年纪,我觉得同学们的表达都很直接,也就是说,大家天真烂漫到肚子里还没有”了解”这种东西吧可是,我觉得彦跟他们很不一样,在那样沉静的眼睛的背后,我知道他替我想了很多事情,替我承担很多我自己也讲不出来的感受,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心情平静了很多,很自然而然的,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而不觉得需要亲近别的同学

至于彦,在我进这个班以前,他的好朋友是谁?他跟哪个或哪些同学比较靠近呢?我也看不出来,感觉上,从他做我的小老师后,我们的世界就只是我们两个人;不过,我觉得”交朋友”是要花时间的,彦是永远的第一名,我知道他很聪明,但这不表示他完全不需要花时间和功夫去努力;彦有自己的课业,再加上一个讲起来算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我,还有他的钢琴和小提琴,我知道他是够忙的了,所以很可能也没有间功夫去跟别的同学混了吧

而讲到彦的钢琴和小提琴,就绝对不能不讲到我的钢琴和小提琴;不过,这是我放学跟他回他家去之后才开始的

我有说我们在外婆家住没多久,妈妈就找到房子搬家了放学后如果我直接回家,应该是五点左右就到了,可是那时妈妈还没下班,她通常得要到近七点才回家,或更晚所以,放学后我去外婆家,妈妈也去外婆家吃晚饭,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家外婆也是一个对事情安排很有计划的人,她很坚持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写功课,目标是晚餐前要写完在放学前,彦会解释一遍功课给我听,可是,等我真的拿笔坐在桌前,结果是我每晚都打十几通电话过去再问他好几遍在这种情况下,彦的妈妈当然知道我是谁,她对我非常亲切和善,常在电话上跟我寒暄;过没多久,她发现其实我们两家住得很近,我是说我妈妈家和彦家;因为彦的妈妈是家庭主妇,彦放学后她都在家,所以她说要跟我妈讲放学后我乾脆就跟彦回家,跟彦一起做功课,这样对大家都方便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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